【仏英】海盐与鼠尾草
*Dover日活动企划
*是之前一个坑的后续
“柯克兰居然参演了?”
阿尔弗雷德拿着节目单,面露惊异地问弗朗西斯。
节目单上静静地横着一栏字:街舞串烧——《FLESH》,参演成员:王耀, 伊丽莎白·海德薇莉,亚瑟·柯克兰,等。
弗朗西斯对他说:“谁知道呢?丑小鸭还能变成白天鹅呢,他去跳个街舞也没什么。”
也许是长草发霉太久了吧。
舞台的灯光暗下来,几束红光静静地打在台上,烟云缭绕里,人的身影若隐若现,好像魔鬼从塞壬的用餐地伸出鬼魅白骨。我看着台中的那个人,即使相隔数十米,也毫无疑惑地认出了他的身影。
“Now,it begins.”
“砰!”
轻若恶魔低语的声音,缓缓响起,电子枪声骤起,灯光突然破开一整片黑暗,全场哗然,萎缩着的,笑谈着的,无一不立起身子近乎飞蛾扑火地凝望,一时间那个高扬着下巴的男子成为目光焦点。流畅的线条,淡漠的双眼,他的情感凌驾于万物之上,达到冰点,降下的眼神却足以让在场所有神智正常的生物发狂。
像神灵,又像来自地狱的魔女。
突然,魔女笑了,他的头重重地甩下来,收颔抬眸,不过几个动作便动人心魄。接着是一个扭胯,手从腰间若有若无地抚过,顺着胸廓往上,抚摸手臂,向外重击,顶跨,甩头,回眸再笑百魅生。金色的发丝三七分开,要掉不掉,随着主人而颤动。他劲瘦的双足交错而行,每一个步子都落在鼓点上,每一个动作都让人想要下跪臣服,只求与此人半场云雨。
他是天生的尤物,也是天生的狩猎者——弗朗西斯突然想到初中时他们对他的评价。
弗朗西斯看着前方近乎痴迷的阿尔弗雷德,就好像看到了镜像中的自己。
亚瑟跳的是女步。女子跳男步常见,男子跳女步却相对少见,尤其在是这种校内性质的表演里。可是亚瑟偏偏是跳了,偏偏还比任何一位女子都魅人。
弗朗一直知道,亚瑟跳女步。
舞台上骤然喷出一阵白色烟雾,在黯淡的红光下缓慢地散开。
他有些愣神。
灯光消沉,人们疯狂的欢呼声还在耳边回荡着,久久不息。弗朗西斯的心灵却已经被魔女擢走。脑中削瘦的身姿定格,他有些狂乱地走出会场。
惊为天人,欲望膨胀,血脉喷张。战栗像吸食毒/品后的狂欢一样在全身索索地窜走。
像恒温动物在冬季本能地寻找暖源,他本能地寻找舞台上魅惑的女巫。
演出之前喝的酒现在涌上头来,他的脑子已经不够清醒,但也许是凭着灵敏嗅觉,他竟然在停车场层层叠叠的重影中看到了一抹金色的短发。
还有那把纤细的腰肢。
弗朗西斯盯着那露出衬衣的一角白色肌肤,良久,而后像是第一次恋爱的傻小伙子般踉踉跄跄地冲上前去,一把抱住了那人。
鼻尖扫过冰凉的耳颈,他嗅到一丝海盐和鼠尾草的味道。清冷而干燥,像是海风,冷又不渗人,和台上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和魅入骨底的火热都不一样,质地疏硬,礼貌而平静。
不是女巫啊。
在混沌中,弗朗西斯迷迷糊糊地想,欲望的波澜稍稍平静下来。
他看到金发的少年有些恼怒地转过头,重重推开他,耳角泛起了温润的粉红。他脸上带着一副厚重的眼镜,但是弗朗西斯能看到那双祖母绿的眼睛,清澈而透亮,此刻带着些许羞赧。
他的心脏好像是被什么机关拨动了一下,竟然一时觉得这昏暗冰冷的地下车库是个情人定情的好地方。他抬起手,把男孩的眼镜一把摘掉,冲他笑了一下,然后重重地亲吻下去。口腔里也全是海盐的味道。
鼠尾草,海盐,停车场。
这就是弗朗西斯关于和亚瑟第一次亲吻的全部记忆。
“然后呢?”
“哪有什么然后。小孩子。”
弗朗西斯口气很冲地说了一声,偏过脸不再说话。
亚瑟的节目结束之后,全场爆炸,四下讨论着这个柯克兰究竟是不是那个柯克兰。
阿尔兴奋得坐不住,知道他跟柯克兰读的是同一所中学,死缠烂打着要他透露一点信息。弗朗西斯一时精神恍惚,把他从前在文尼中学当领舞的事告诉了他,不知不觉竟带出一段情史。
阿尔弗雷德一连接受信息波冲击,更加接近嗑药状态,迫切地想知道接下来的故事。然而看到他这副不欲多说的样子,心里明白这怕是触了人家的忌讳,正想着作罢,不料前排的伊丽莎白转过头来,似乎颇有兴味地勾起一点儿嘴角:“怎么没有然后了?波诺弗瓦少爷,当年追人追得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弗朗西斯被她说的烦躁,撇过头去看了她一眼,却对上伊丽莎白满是挑衅的目光。
于是他又转头不语。
伊丽莎白很快开始和阿尔弗雷德对话,他的眼睛虽然见不着了,耳朵却还是能听见伊丽莎白说书似的音调:“最开始呢,是咱们这位波诺弗瓦去咱们班找亚瑟……”
伊丽莎白第一次认识到亚瑟具有不同于平常的一面,是在文尼街舞社的招新大会上。
那天她有事耽搁,急急忙忙赶到时,会议已经开始。
她乱着头发喘气,看向窗内。玻璃反射阳光,叫人看得不太分明,她往旁边挪了挪,正好瞧见在台上镇静讲话的男生。他一身白色,碎发驯服地趴在额角,袖子撸起露出一截白皙且纹理分明的手臂,双手平平稳稳地拿着手里的讲稿,既自信且沉稳,让人不由自主地亲近信任。许是看到窗外有人影晃动,他一偏头,望向伊丽莎白。
伊丽莎白对上那双祖母绿的眼睛,有些震惊。任何人都很难把讲台上的人与那个常年窝在班级墙角的书呆子与眼前的人对应起来。
她是转学生,那时刚刚转来,没看过亚瑟的表演。等到亲眼目睹亚瑟在台上的风姿,她不由自主地感叹,一个人怎么会有这么多个面?
她同亚瑟说这话,亚瑟淡淡地笑,道:大概是因为我所有的热情都给了舞台吧。
伊丽莎白没有看透人心的本领,却知道他说的是实话。他在台上极尽妩媚妖娆,在台下却从来克制,无论什么情绪都如同半碗葱花挂面,温温凉凉。人不能无欲无求,想必只有把所有热情都奉献给舞台,才会变成这样。
波诺弗瓦来找亚瑟的时候,正值仲春。
清晨的阳光摇曳,树木香味疏忽浮动,亚瑟照常窝在墙角,两条细长的手臂把头搂住,缩成一团。
伊丽莎白坐在位子上和前桌嬉笑,余光看到窗外有个人一直不安分地晃来晃去,眼睛直勾勾往班里盯。
前桌随着她的目光看去,看到了那个人,微微惊讶,咦了声道:“那不是波诺弗瓦吗?”
伊丽莎白有些懵,道:“…怎么了?”
前桌道:“哦,多佛来的小少爷啊,据说家财万贯,是个膏粱纨绔,风流得紧。”
伊丽莎白不知道自己应该有什么反应,干脆和前桌一起静静地观察这位少爷。
他们看到他又晃晃悠悠地转了几次头,突然眼睛一亮,伸出只手臂按着玻璃窗,大声喊道:“柯克兰——”
所有人都被这一声喊叫吸引,转头去看他,然后顺着他的目光去看亚瑟。
亚瑟动了动,头从两臂间慢慢地抬起来。他一头金毛睡得散乱,眼中还带着刚睡醒之人所独有的不解和迷茫。
波诺弗瓦吹了声响亮的口哨,冲他笑得像只羽毛全开的花孔雀。
伊丽莎白看到亚瑟那张惯常寡淡的脸一点、一点地红了。他定定地看了一会儿窗口那全力释放荷尔蒙的家伙,把头迅速埋了回去,只露出粉色的耳尖。
波诺弗瓦显得有些错愕,但很快又笑起来,不管不顾地继续喊:“亚瑟—柯克兰——别害羞啦——出来吧!”
伊丽莎白看着他明朗的笑容在四月的空气里起伏,听见他全然不带阴霾地喊道:“我喜欢你!”
那天之后,全年级都知道4班的弗朗西斯·波诺弗瓦向6班的亚瑟·柯克兰表白了。
谁不知道波诺弗瓦多情到滥情,谁不知道柯克兰著名的冷淡?
这看起来简直像是儿戏。很自然地,没人看好这段感情——甚至有人断言他们根本不会有一段。
可伊丽莎白总惦记着那个光影沉浮的早晨,总惦记着亚瑟通红的脸和弗朗西斯那明朗的笑。
她总觉得,这两个人一定会在一起。
“后来呢?”
“后来我的第六感灵验了啊。”
“可我总希望那时它没有灵验”
伊丽莎白说,漠然看了弗朗西斯一眼。
“你不知道他对你报以多少热情。”
弗朗西斯转过头,他觉得自己要被气笑了。
“原来是这样的吗?”
他还记得他那时像个毛头小子一样跑去见亚瑟的举措。
他本来只是想要来看看他,至少知道他的座位。
可也许是气氛太好,他看到那个团在教室后座的身影时,再克制不住。
少年很瘦,白衣穿在他身上,一点膨胀感也没有。阳光从树梢滑落,几乎是温柔地笼罩着他,风吹拂下,他头上的金毛微微颤动。
弗朗西斯不可抑制地想到了那天少年身上的味道。
干净、质朴、整洁。
还有舞台上那一抹不入真实的身影。
怎么追到他的呢?弗朗西斯已经记得不太清楚了。
第一次大概是舞台上吧。
他加了街舞社,缠着亚瑟教他跳舞。
亚瑟被缠得不耐烦,抱着手冷冷地对弗朗西斯说:我只教女步。
弗朗西斯心想我甩下脸皮追人,还在乎你教的是女步还是男步?
他笑着说:你教什么我就学什么。
舞步,当然是记不住的。
弗朗西斯只记得有一截白而细的腰在他眼前若隐若现——从衣服里露出一点边,又藏回去,又露出来,又藏回去。
亚瑟跳一段动作,让弗朗西斯接一次。
他于是睁着眼睛无辜地说:你教得太快了,我还没看清楚。
要不你一个一个动作教我吧。
后来就演变成了,他僵硬地被亚瑟搂着腰,一个动作一个动作地凹。
可是这舞吧,心不在焉的怎么可能学好?弗朗西斯一颗心都在人上而不是舞上,短短一段舞跳得像工艺不精的机器人。
跳到最后,连亚瑟都无奈了,一边给他凹造型,一边问他:你怎么会这么笨?
他笑笑,俯下头去,在少年耳边轻轻地呼气:笨才要你教啊,老师。
然后满意地看着金黄头发间那白白嫩嫩的耳尖如他意料地红起来。
跳完舞,换了衣服,他很愉快地去找亚瑟。
他满心计划——今天中午是出校门吃饭还是去校内食堂?出校的话要去哪儿玩?
他问亚瑟:今天中午我们去哪儿吃饭?
言罢还不好意思地补充了一句:如果你不想出校门吃,我们可以就在食堂吃。
亚瑟看了过来。
弗朗西斯仿佛是一把燃烧正旺的火炬被人当头泼了盆冷水。只一眼。
亚瑟脸上,有不解,更多的是冷漠:不好意思,我中午打算回宿舍。
他不记得自己是不是回复亚瑟了。
只记得那个眼神。
一个静到极致的眼神。
亚瑟走的时候带起了一阵风,弗朗西斯又闻到了他的味道。
海盐和鼠尾草。
本应是坚韧独立的质地,却因为主人的冷漠而变得清冷起来。
海啊,海风是冷的啊。
他笑了笑,把随身带来的包裹丢进垃圾桶。
垃圾袋纯度不高的黑色里陡然出现一抹亮眼的红,是玫瑰花的颜色。
这种事发生了很多次,多到他几乎失去信心。
即使是他们在一起以后都没有改变。
他太冷了,像是从太古纪就存在的、平静的海,像是在地球上回荡已久的海风。
“所以,他对我热情。是啊,热情。”
弗朗西斯微笑,像是座宁静的火山。
他不知道他问这句话的意义和在——无论如何,他和亚瑟再也回不去了。
可也许是出于愤恨吧。也许还有隐隐的期待。
伊丽莎白看着他,良久。
“亚瑟曾经对我说,他所有的热情都给了舞台。我曾以为是因为他把所有的热情都给了舞台,在台下他才冷淡。后来我才知道我大错特错。”
她眉间锋芒尽收,甚至又能友好地对弗朗西斯笑:“你跟他分手那天,我遇到他了。”
彼时伊丽莎白在活动室打扫卫生,看着外头狂风卷落叶,电闪雷鸣,正为自己呆会儿回宿舍的行程捏着把汗。
突然一个人影披着满身风雨重重跌进活动室,踉踉跄跄地走了两三步,摸索着打开灯。
光亮起来,伊丽莎白看清了那人的脸——他的金发稠湿,黏在脸上,泥水雨水和泪痕混杂在一起,整张脸浑浊难看,绿色眼睛嵌在通红的眼眶里,让人想起困兽的最后一次斗争。
伊丽莎白惊呆了。
台上,亚瑟是王者,女巫,魔鬼。
台下,亚瑟是可亲近却不可深交的领导人。
无论哪一种,距离都那样远,而那样美。
而现在——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亚瑟——仿佛跌落神坛。
亚瑟冲她笑了笑,似乎是想表达安抚,可那狼狈的神情和生硬勾起的嘴角却叫她无法直视。
她问他怎么了。
他还是保持微笑。
他微笑。
突然间,就像是湍流突然堆积到一个程度,水闸再也支撑不住,骤然大开。
泪水从他的眼眶里奔涌而出。
伊丽莎白被吓住了,一言不发地看着他抱着头痛哭。
我不想的。
他说。
我不想啊!
他说。
不能再等一等吗?等我能够不再依靠舞台?等我能依靠你。
等我把所有的热情都给你!
为什么啊…
他说。
“你知道吗?他小时候是孤独症患者。他去跳舞,就是为了治病。”
“可是你的出现给他带来了另一种可能性。”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对你展颜。”
“可是他没法那么快做到。”
“你就已经…等不下去了。”
弗朗西斯的脑子里不停盘旋着伊丽莎白的话。
他不敢去想象亚瑟的心情。
他不敢想象。
他又想到他们一起去坐过山车的时候。
疾风从他们的脸边呼啸而过,心脏控制不住要冲出身体的趋势。刷——刷——
亚瑟!舒服吗!
他大吼,又大笑。
身边的少年瞪大了双眼,直视前方,没有看他一眼。
他却无比高兴。
因为那双眼中,有少年少见的热情。
那是兴奋,是在天空中不受任何束缚的兴奋,是人类最本能的反应。
待风止下,他问亚瑟:怎么样?
亚瑟没回答,依然瞪着眼,胸脯剧烈地伏动。
他看着,没忍住,凑过去亲了一口。
他问:怎么样?喜欢我吗?
那天人少,都走光了,一排车上只剩下他们两个,也没人来催。
一切都静静的。
他看到少年轻轻转头,对着他,很小声,又极其认真地说:“我喜欢你。”
太静了。
风又吹起来,带起亚瑟的碎发。
又是海盐与鼠尾草的气味。
多么平静祥和。
弗朗西斯这才了解,自己做的一切对亚瑟来说意味着什么。
他急切地奔跑,只希望能在亚瑟离开之前留住他。
突然,他又看到了亚瑟。
又。
又是停车场,又是熟悉的白衣,熟悉的碎发,熟悉的背影。
时光仿佛倒流,仿佛停滞。
弗朗西斯愣住了。
突然,那人好像感应到他的目光一样,回眸。
错愕的眼神。
他急切地想要解释。
亚瑟却打断了他所有未出口的话:“你知道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把自己所有外泄的心情收拾好。
“嗯。”
他听到亚瑟说:“你还想和我在一起吗?”
他猛然望向亚瑟的眼睛。
绿眸里是同当初一样的认真。
于是弗朗西斯明白,这的的确确,是一个认真的问题。
他们不在一起两年,即使有再多的共同回忆,也难以跨越这两年的沟壑。
破裂已经存在,即使真相浮出水面,它也依旧存在那里。
弗朗西斯长久的沉默。
他的喉咙发涩,几次想开口,都没有做到。
亚瑟轻轻笑了。
很轻松,很平静的笑。
他启唇,轻轻吐字说:“For a while. And then it changed. It changes. Nobody's fault.”
弗朗西斯愣住,良久,闭上眼睛。
地下室里没有风,他却仿佛依然能闻到海盐与鼠尾草的气息。
“Nobody's fault.”
他仿佛仅仅是重复道。
而这气息,将永远存留在他脑海里。
End.
*无良作者把一个中篇硬生生压缩到了6000字,还迟到了qpq。谢罪!
*后续大概(咳咳)还会有一个亚瑟视角的番外!我本来是想在亚瑟番外里发糖的!(掀桌
看完那个之后中间亚瑟的反应就不会有尬感了,不然老有种硬生生的感觉(实际上的确也是硬生生地解释了)
感谢观看!Dover日快乐!
新的一年也爱他们(什么新年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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